天镜

1986年的那一场雨(纪念切尔诺贝利事件)

(苏露同体,想到什么写什么,有不合理的地方,有描写核幅射的恐怖片段,都是我瞎想的,可跳过。私设伊万是个科学家[理工男],王耀曾经是个历史学家😊)


王耀在他写给伊万的信封中写到:北国的雨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知道自己的死期,却仍然牵挂些什么才好,想着在人间留下点什么才好,于是细腻绵长,淅淅沥沥地落下,好像在向人们倾诉些老掉牙的故事,然后就彻底在世间没了踪迹,任你如何寻找,都找不到他存在的证明。

就像现在,王耀的心情就像这场大雨一般急不可耐,冒雨回到四合院已经十二点了,走进房间,他的发梢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脸颊流进衣领里,痒痒的,搞得他浑身不舒服,可还没坐下,就觉得周遭的空气异常沉闷,沉闷得快要窒息。他赶紧到长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随后抽了根烟,回想这几天有意听说的种种,短短几天,切尔诺贝利,彻底成为人间地狱。

科技树的果实就像上帝的禁果,它迫不及待地砸在一个又一个灵光的脑袋上,赐予人们短暂的饱腹感。假若偷尝一口就克制不住肆意滋长的欲望,则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通过吞噬欲望滋长起来的灾难会不可遏止地吞噬人心,从而蔓延,直至整个为之世界沦陷。

身在中国的王耀度过上千年颠沛流离的时光,也算大彻大悟,他适才跌落布满灰尘的神台,现在近乎一无所有,他再也不忍心用鲜血和白骨筑就起他这一腔孤勇。

如今的他只能匍匐于泥泞中,犹如一个猎人一般,静观其变,甚至于生怕打草惊蛇,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举妄动,无论如何……

落俗不可避免,他在这之前几乎无法想象,有一个恐怖的暴君,以残暴蛮横,硬生生闯进他的生活中,最后却以无比炙诚的真心打动了他。

他也有心心念念着的人了,午夜梦回,茶饭不思的都是他,那个人,这让他隐隐有初尝禁果的滋味,他不知道这对于他来说算不算致命,谁知道后头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呢?

那个人啊,固执己见,冥顽不灵,眼里容不下沙子,心里容也容不下意见。

如今……走到这步田地不知应该说是报应还是不幸,在他看来应该还是不幸的多一些……

“1986年4月26日凌晨1点23分,乌克兰普里皮亚季邻近的切尔诺贝利核电厂的第四号反应堆发生了爆炸。连续的爆炸引发了大火并散发出大量高能辐射物质到大气层中,这些辐射尘涵盖了大面积区域。”报告中的字眼泛着冰冷的光。

消息急速游走如骤雨一般砸得他手足无措,他的耳边充斥了各种嘈杂的声音,西方媒体趁机将荒谬的谎言和抨击发布,还有座上观戏的唱衰声,以及一些触目惊心的报道,极限挑拨他脆弱的神经,折磨得他要崩溃,以至于他没日没夜地强迫自己泡在书堆里和文献中枯燥乏味的字体打交道,毕竟翻译古文这种活,只多不少,越多越好。

就这样超负荷工作几天,王耀终于付出代价,现在看东西都是朦胧的,恍惚的,头也跟着闷疼,他马上就去洗澡并躺上床,可怕的思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根羽毛在你心脏上轻挠,让你痛苦又欲罢不能。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完全没有要停止的趋势,雨水不停敲打窗户,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良久,他终究还是扛不住过于疲惫的身体,抱着因雨线牵引而勾起的忧思不安地睡去。

莫斯科和北京有间隔五个小时的时间差。

斯拉夫一家三人难得团圆一次,却不是因为闲得寂寞。

晚饭之后,年纪尚小的娜塔莎留在一楼看电视,伊万和冬妮娅则上楼交谈重事。不一会就传来剧烈的争吵声和哥哥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娜塔莎了解哥哥的暴脾气和阴郁气息,这一点甚至已经被他的同僚们抱怨得耳朵生茧了,可是他以前从未对姐姐发过脾气,这次是怎么了,娜塔莎想走上楼去仔细听清,却看见老管家悄悄在她身旁立着。随后楼上便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得令人揪心。

冬妮娅眼眶有些红肿,她坐在木椅上,克制自己,不让泪水流淌,显得庄重严肃,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伊万,好像在示意伊万自己刚才的话并非玩笑,伊万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何尝不是在强忍泪水。

“伊万同志,请你认真考虑。我去的话至少可以保住一位同志,保住一位兄长,保住一位丈夫,保住一位父亲保住一个家庭,保护千千万万的人。”

“姐姐,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会受到伤害,这样的伤害甚至可能是终身的,你的苦难会无穷无尽。”

“万尼亚,乌克兰不是懦夫,苏联也不是懦夫,我不想未来让切尔诺贝利成为人们避之不及的地方,也不想让苏联落得众矢之地下场,即使我会摔得粉身碎骨,退缩是懦夫和小布尔乔亚才做的事情。”

“姐……不,同志……”

“伊万。”

“同志,请你,做出牺牲一切的准备,包括自己的生命。”

他们紧紧相拥,珍惜着相聚的每一分每一秒。

“同志,保重。”

王耀半夜四更就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梦中的伊万躺在病床上,依然穿着的白大褂,站在精密布置的实验仪器旁边,然而他完全变得不成人样了,如行尸走肉一般,每抽动一下,脸上的就掉下几块皮肤组织,鲜血直流,有些伤口还流出浑黄色的脓水,布满大块血斑的脸庞微微抽动一下,紫水晶一般神秘的眼睛也失去往日的光辉,只是直勾勾盯着王耀。

王耀被这一幕刺激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心脏揉成一团,阵阵绞痛,床单已经被冷汗沾湿了。

王耀在责怪自己胡思乱想的同时,赶紧爬下床抓住固定电话,全然不顾自己已经跟伊万冷战许久。

他怕,他好怕他轻易钻牛角尖,轻易地一条路走到黑,独自抛弃他溺死在黑暗中,让他不得安宁。

电话里传来低沉雄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喂,是小耀吗?”

“伊万你没去那地方吧?”

“没有……”

王耀正打算松口气的时候,伊万沉重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他声音没有包含丝毫犹豫的因素,好像在讲述他人的事一样。

“明天我就出发,切尔诺贝利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了。”

面对已是注定的事实王耀的手指抓紧床单,他几乎要破音似的泄愤一般的对电话另一头的蠢熊怒吼:

“布拉金斯基,你不能去那里,咳咳……咳。”

由于疲累,他的话被剧烈地咳嗽声替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生病了。

随后他又心疼这只鲁莽的小熊,于是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柔声细语地哄他:

“求求你,万尼亚,不能去好不好……”

最后一句他感觉自己有些哽咽,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他无可救药,毫无指望地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他现在所说的一切话语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不足以挽救上千万人的生命。

伊万见王耀不出声,询问他:

“小耀,你生病了,你在哭泣吗?”

“我工作繁忙已经熬夜几天了……我没事真的……但是,伊万,即使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你也要去吗?”

“作为苏联国家意识体的一员,作为共产党员,作为红军战士,作为一名科学研究者,我不上,难道让人民代替我上吗?义不容辞,带头冲锋陷阵,是我的使命,是我的荣耀,也是我的归宿。”

“小耀,其实,我很高兴,因为我们为同一个理想奋斗。”

“我和姐姐打算一起终结这场灾难,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作为国家意识体不能活着回来,苏联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不求能在你的历史书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求你,不,你们,一定不要忘记我们。”

“小耀,如果你觉得你痛苦的话,你可以去寻找别……人,但是请你一定不要忘记我。”

似乎是听到令人一时难以接受的答案,王耀苦笑一下

“娜塔莎呢?你们去了,娜塔莎怎么办,她还那么幼小?”

“我已经把她安置好了,有老管家在,她不会有事的,等她长大后,她就会理解诞生于苦难之中的斯拉夫民族真正的精神力量,这股精神力量会支持她立于不败之地。”

“同时,我相信,无论是你还是她,又或是我们,在面对苦难的时候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所以……同志,保重。”

王耀放下电话,沉默不语,这是已经把后事交代清楚了吗?他轻轻抚摸电话机旁边的相框,那是他和伊万唯一一张合影,匆忙得很,伊万实验时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桌上的仪器,写的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和笔记本,草稿纸也没来得及收回,即使如此,两人的笑容也依旧这么随性自然,那一刻他们仿佛就是普通人类,共享最质朴的情感。

伊万仅仅只是作为苏联援华科学家来到中国,那时他没有那么“高高在上”,让人真切而错误地觉得,他只是一个年轻的,普通的,热情投入事业的科研工作者。

王耀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留声机里的《天鹅湖》婉转奏响,他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任它肆意流淌。

窗外大雨滂沱,这场北国的雨下得实在是太久了,他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水淹没,而自己身处一座孤岛,只有他一个人,压抑许久,终于放声大哭,绝望地等待自己被水淹没。

趁着夜色,娜塔莎还在沉睡,伊万和冬妮娅亲吻娜塔莎睡得红润的脸颊,他们和老管家在别墅门口相顾无言,老管家浑浊布满皱纹的双眼隐隐含着泪光,却站得比挺,他虽然老了,却还是一名英勇的布尔什维克战士,他耐心等待现在的房主人发话,曾经的军官只有三个命令:

“照顾好娜塔莎,明天就带她离开莫斯科,至少三年不要让她知道我们去哪,一定要照顾好她。”

他们互相行军礼。

切尔诺贝利禁区,飞机和机械臂都沦为破铜烂铁,苏联当局只能寻求最原始最高效的生物机器人,将五十多万赴死者送进去,各处苏联民众纷纷自愿参与牺牲,

伊万和冬妮娅脱下干练的军装,穿上简陋的防护服,站在队伍前头,向后望去,一张张不同的面孔,赴死的队中,有红军,有消防员,有飞行员有科学家,有工程师,有医护人员,有工人。

伊万多么想让时间停驻,让他一一记住这些面孔,这些人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将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煎熬,严重的当场毙命,融成一滩烂泥。就算住进疗养院,白血病,癌症等恶疾缠身不可避免,基因突变的频率高得吓人,沦为行尸走肉只是时间问题。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也莫过于此,死亡的阴影形如形随行,终身笼照他们心头。

对于这些赴死者,自杀是最好的落幕。

但是青年们总是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和渴望保卫祖国的雄心,他们无畏地呐喊着一切都是为了祖国,一切都是为了人民,一个接着一个冲入火海之中。

尸体麻木地堆积,鲜血浸染而成红旗也被雨水打落,黯然失色。

刺痛感和灼烧感在伊万的身体里炸裂开来,几乎要把他的身体和灵魂切割成碎片,然后焚烧殆尽。

滚滚浓烟伴随致命的幅射扩散到闭塞,阴暗的空间里,与二战的毒气室相比好不到哪去。

伊万深切的意识到,这次的灾难比任何时期的都要来得痛苦。

周围的同志不是倒下就是撤退,伊万是国家意识体,他还想多留一会,他应该能再多留一会……应该。

伊万的口鼻止不住地流血,锈蚀金属的味道溢满整个口腔,鲜血从口中流出来形成血帘瀑布。

姐姐冷不丁地就在他眼前倒下了。

几乎灭顶的痛楚使他选择性忘记自己是如何抱着姐姐出来又是如何被人抬进疗养院的。

自从那次电话以后,王耀与伊万彻底断了音讯。

直到苏联解体的前一年,王耀才接收到他爱人的私人医生的一封信,信中解释,伊万和冬妮娅一直居住在疗养院,活得生不如死,因为受不了核幅射的摧残所以同时选择开枪自杀,壮烈牺牲,上司经过商讨决定让他们和其他牺牲同志一起举行葬礼,一起下葬。并由两个国家的首都意识体代替国家意识体行使职能。伊万直到苏联解体前两年才彻底苏醒过来,冬妮娅则是迟伊万整整几年才苏醒过来,完全错过苏联解体。虽然沉睡,两人却依然清楚知道昏迷期间发生的大事。

因为正好遇上制度大变革时期,伊万和冬妮娅就算醒来也是极度虚弱,差点又要躺进棺材里,只能安排在疗养院继续观察情况,接受特殊治疗,多年几乎不与外界联系。

切尔诺贝利事件似乎成为他们心中不可触碰的禁忌。甚至于日后王耀参与编写世界史时,都不敢在讲述苏联部分的内容中表露出任何关于切尔诺贝利事件的事件或评价。周围熟悉的人们也都心照不宣地在聊天中避免这个话题,人们只能通过互联网或实体书窥探到冰山一角。

直到日本当局宣布将核废水排入海洋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国际舆论方面的对日本当局的讨伐愈演愈烈。

王耀承认当时的自己是有些私心的,说不清是中国老一辈人的苏联情结,还是仅他一人抱着思念和爱意迟迟不肯放下。他在反思,这样一场浩劫,人类历史上的重大灾难,没有被纳入教材,是否有失偏颇?导致某些缺乏思考判断能力的愚民人云亦云,误入歧途,又或是让别有用心者钻了空子,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这场闹剧说来也巧,若不是日本在中国崛起之时暴露出类似的事件,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或许会继续沉寂在漫长黑夜之中,大部分年轻人也就永远不了解真相,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过去,历史似乎只能成为强者粉释太平的手段,有几分真假无人评判。可如今,几百年风雨飘摇,终究是换了人间,中华人民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奋斗,夺得自主选择,评判是非的权利,又怎么能再次重蹈覆辙,让那些衣冠禽兽再次拂袖遮了人民的双眼呢?

那段鲜为人知的壮烈史诗,那些犹如白驹过隙般的光辉岁月,还有来之不易的荣耀逐渐被粉释,被掩盖,被抛弃,被遗忘在黑暗的角落里蒙了尘,静静地观望,诉说着不甘。

但是只要这个世界还有哪怕一个人记得他们,他们就不会死亡。如今,中国会以包容而强大的姿态重新站在世界的顶端为他们正名,让他们重见光明。

王耀这么想着,全然没在意身旁被冷落许久的当事人,也就顺理成章地被伊万搂入怀中,伊万注视王耀的脸庞,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温柔得眉眼间都勾勒出一抹湖光山色调,难怪有人赞美他亘古不变的温柔融化他自西伯利亚的冰雪,他的吻如细雨绵绵,落在黛色山岳,落入水波荡漾,打湿湖面两株含苞欲放的红莲。

王耀抚摸他脸上硬朗的线条,小心翼翼地问他,

“受核幅射带来伤还疼吗?”

“不疼了,已经完全恢复了,如果没有完全恢复,我宁可永远见不到你,直到世界毁灭为止。”

“其实,苏联解体后,第一次见面,我是有多么忐忑啊,我害怕你嫌弃我,不肯见我。”

王耀缓缓告诉他,自己在他失联几年后前往他在莫斯科的住宅,实验室,大学,图书馆,公园等地寻找他,最后只在那所住宅里,看到手捧三朵枯萎的向日葵,对着哥哥姐姐空荡荡的房间小声哭泣的娜塔莎。

娜塔莎看见王耀,立刻抹去眼泪,轻轻把向日葵放在桌子上,抓住他的手臂质问:“我哥哥姐姐在哪里?”

事实太过于残酷,王耀生怕这个脾气古怪的女孩做出什么傻事。

他便面无表情的扯了个谎:“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就是来找他的……然后他又顺便试探一下这个女孩,对于哥哥姐姐的去向你有什么猜测吗?”

娜塔莎说:“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是我觉得他们一定是瞒着我去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了,所以才这样不告而别。不过这项事业一定没有战争可怕,我相信哥哥姐姐一定会回来的。”说着,她的泪水又在眼眶打转,她却瞪大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

“老管家也在两天前离世了,他葬在这片老宅后面,他死于战争后遗症。这回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还会继续等他们回来的……”

回忆结束,窗外又下起大雨,雨声像礼炮般响起,好像在热烈欢迎凯旋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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